1.危險之坡
我跟久未見面的朋友講起了一件怪事。
「你知道我家前面有一道坡吧?很陡的坡。」
「嗯,我知道,有次我中午去拜訪你,差點沒眼睛瞎了。」
聽見友人的回應我不禁苦笑:因為坡太陡,走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抬頭往上看,正中午的陽光就算再怎麼弱也足以讓人頭昏眼花,我沒提醒他那時是冬天,夏天的話別說瞎眼,暈倒後滾下坡都是有可能的。
正因為那道坡發生過太多意外,所以我跟妻子都稱那裡是「危險之坡」。
「我這幾天爬那道坡的時候看到了怪事。」
「喔?」
友人跟我這個公司職員不同,靈活的思考來是他身為新聞記者的必備能力。他露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瞅著我,並從口袋拿出煙盒,抽了一根放進嘴裡、點燃、一吸一吐的。
那道坡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。
這幾天因為公司業務多又雜,我下班時已是黃昏,在經過那道坡時即使已經很熟稔了也還是會邊走邊抬頭往上看,這是很尋常的事,但我卻發現了日常中的不尋常。
一個女人就站在坡頂上看著我。
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並盯著那個女人看。
那是個披頭散髮的女人,衣服也穿不整,胸前大大敞開但不到暴露的地步,因為顏色是黑的,設計又樸實低調,我馬上判斷那應該是件喪服;她看著我的眼神相當兇狠、殘暴,我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渾身發冷,甚至覺得呼吸困難。
她一直盯著我,我有種被視姦的錯覺,頭抖了兩下,這時我才感覺到後頸傳來一陣強烈的痠痛,是仰著脖子太久了會有的肌肉痠痛感,我連忙搖了兩下頭,待痠痛感減輕了才又抬頭。
這時,我也走到了坡頂。
可那個女人不見了。
為了保險起見,我還四處張望了好幾回,卻什麼人也沒找到,連隻青蛙都不見。
我以為這是累過頭了的幻覺,這幾個禮拜天天加班,回到家了也是忙到半夜才有得閒,當下也沒多想就回家去了。
「結果你猜怎麼著?」
「隔天又見到了?」
答對了。
這時候,酒保把我們剛才點的飲料送上來了,話題暫時告一段落,我也渴了,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,總算解了渴,但心頭上的疑雲卻沒法可解。
「我第一次看見呢,幽靈。」
因為連續見了好幾回,每次都是在坡中段時就看到她,一樣的姿勢、表情,等到我爬上坡後,她就消失不見,這不是幽靈會是什麼?
友人哼哼笑了兩聲,吸了口菸後說:「危險之坡啊……」他仰起頭做思考狀,停頓了會兒後又說:「以前那上頭有間醫院,專門替人墮胎的,聽說手術做得很草率,好像還死過不少女人。」
「唔……」
這我倒是不知道,應該是五年前的事了,我跟妻子搬到那裡至今才四年多。
「不過,嫂夫人還健康吧?」
友人用一種轉移話題的口吻問我,我只回了一聲「嗯」。
「還沒有小孩子嗎?」
「是的,就是一直生不出來。」
我的語氣很雲淡風輕,實際上也的確如此,我並不急著要孩子,房事也沒有什麼大問題,估計只是運氣不好才一直沒懷上吧?
之後,我跟友人就不再聊有關於幽靈或是那道「危險之坡」的事了。
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午夜,我在妻子的招呼聲下脫了西裝外套,盥洗過後換上寢袍,沒有太多的對話就躺進棉被裡了。
結婚至今已經快十年,彼此都已經融入成為生活的一部分,言語上的溝通倒顯少了,一個手勢、一些語助詞甚至只是眼神的停駐都能讓彼此明白,我不知道在這麼疲累的工作後還能跟妻子說些什麼。
還沒搬來這裡前,我有試著問她白天在家都幹些什麼,搬來這裡後就少了。
我躺在被窩裡,凝視著黑漆漆的天花板,上面的木頭紋路已經被我看到膩了,於是我把視線轉到妻子身上,想起友人下午問我的那句話:「還沒有小孩子嗎?」就不禁吐了一口長氣。
我掀開棉被,往妻子的方向挪了過去,手往她的乳房摸去。
妻子查覺到我的意圖,軟聲軟氣地抗拒:「不行的,老公……」
我沒理她,這樣的抗拒聽在耳裡更像是邀請,我往下摸索,把她的寢袍帶子給扯開,手指尖摸到她的底褲,溫溫熱熱的,但總覺得摸起來比平時厚。
「今天不能做,那個來了啦。」
啊啊、是來潮了嗎?難怪比平常厚,妻子在來潮時會換上穿用的底褲,我不知道當中的分別,也沒細問過。
「沒關係,不用管它。」
我繼續往下摸索,一邊用嘴含住乳頭,妻子的身體有種奇異的奶香,聞起來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,可我們沒有孩子。
妻子柔軟地推拒著我,但說到底沒真的用力,我很快就脫下了她的底褲,上頭一攤血,紅的刺眼,我把那東西往一邊扔,扔得很遠。
「啊……跟你說過不行的嘛……」
妻子用柔媚的嗓音一邊說不行一邊呻吟著,今天的她好像特別動人,我不禁急躁地衝進她的體內,來潮的時候不需要特別的潤滑就能能安然進去,敏感度又特別好,我沒告訴過妻子我知道今天她來潮。
我是故意的。
我聽著妻子性感的叫聲,一邊在她的雙腿之間律動,有種異樣的衝動,就像是、被人注視著做這種苟且之事一樣,不需要太多愛撫就勃起、變硬了。
「唉呀!你看嘛,害人家弄髒一大片……」
我把東西從妻子體內退出來後,妻子雙頰潮紅地癱軟在床鋪上,雙腳開開的,兩腿之間一片鮮豔的紅色,是來潮的第一天吧?
我喘著氣,走出房間到浴室用水清洗下體,那種被人盯著的異樣感覺還在。
神經緊張地四處張望了好幾次,自然是一無所獲。
隔天,我再度晚歸,在夕陽下往「危險之坡」走,出於習慣,我又抬頭看了一眼坡頂。
她在。
一樣的位置、一樣的猙獰神情、一樣的服裝、一樣的蓬頭亂髮。
只有一個地方不一樣。
她的喪服下襬大大地張開,是因為她的雙腿大張著站的原因吧,我從下面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私處,有一大片深紅的血跡,順著大腿往下流淌,顏色很深,像是已經乾涸的血。
一瞬間,我想到妻子的來潮。
等我回過神來後,她又不見了,我衝上坡頂四處張望,自然也是一無所獲。
妻子正坐在矮桌前,恭敬地祭祀著。
我皺著眉走進屋內,一邊脫帽子一邊問:「幹嘛?妳在做什麼?」
妻子頭沒回地說:「今天是『那孩子』的忌日。」
「啊……已經滿五年了嗎?」真的是不知不覺,我根本沒留心那孩子死幾年了,說到底是個根本沒見過面的胚胎,就算是我的種好了,值得這樣念念不忘嗎?
之所以會搬到這裡、距離市中心有一小時以上路程的郊區,也是因為妻子在以前的屋子裡老是觸景傷情,動不動就掉淚難過,不得已才搬的。
我脫下外套,沒有妻子接過外套的後續動作,原本因為看到那個女人而不太好的心情變得更差了。
「我很想生下他的!」
妻子似乎查覺到我的不耐,語氣變得強硬了些。
「當時……那也是情非得已的。你自己最後不是也同意拿掉他的嗎?」
我可沒有逼她,那時是她也點頭同意我才放心讓她把小孩拿掉的,那時我的事業才剛起步啊!光養活夫妻倆就很勉強了,還生孩子?不是糟蹋嘛!
把帽子跟外套往一邊放下後,我吐了口長氣後坐下,一邊把領帶給拆掉,我不太想跟妻子討論那個孩子的事情,她的個性我了解,戀舊又優柔寡斷,一緬懷起來就沒完沒了,多半到最後又會跟我吵起來了。
累了一天,我沒心思跟她吵架,只想休息,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讓妻子倒茶給我,可等了好一陣子妻子都沒回應我,甚至連回頭看我都沒有,只是虔誠地雙手合十,對著那孩子的神主牌猛拜。
「……喂?」
我又喊了一聲。
妻子這次總算回過頭來了。
我看到在坡頂上,怒目瞪視我的那個女人,此時正在我面前跪坐著,用懺悔的姿勢膜拜,眼神卻無比猙獰,宛如般若。
我突然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麼會出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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